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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不许马革裹尸还 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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条不紊地给那些金漆香炉添炭末和香料,显然这种场景也是时常有之,一时也不会手忙脚乱。

    李煜见了吕布,懒洋洋地道:“听说你想见朕?有什么新词佳曲么?来,陪朕痛饮一杯,赐酒!”当下有宫女要持壶倒酒,吕布几步走到案前,把那还有大半杯的酒一饮而光,赞道:“好酒!”

    但把杯子一顿,他就冷然道:“皇上,敢问可知辽国已遣使去和宋国议和?”

    李煜倚在软榻上,懒散地道:“干卿底事?他们议和便自去议和,你又着急什么?”

    “宋国一旦跟辽国议和,就可以全力南下了!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某说,路人皆知,难道宋灭蜀,灭后汉,需要理由么?如今已是,危若累卵!皇上,你看那红日已高三丈透!……”吕布愈说愈是激动,谁知说了一半,李煜突然拍手翻身坐起。

    只听李煜高声道:“好!刘文纪果然好才情!来人,笔墨侍候!文纪,你刚回江宁,朕准你一月之内,不须上朝,不须到部里点卯签押,好好憩着,如有佳句,再来见朕。”吕布愣在那里,不知李煜到底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这时宫女把墨磨好,李煜吟一句,边上小周后便写一句,只听到:“红日已高三丈透,金炉次第添香兽。红锦地衣随步皱。佳人舞点金钗溜,酒恶时拈花蕊嗅。别殿遥闻箫鼓奏。”却把吕布指责他的一句话,填成一曲浣溪沙,居然字跃纸上,把此情此景,描得入骨三分。

    吕布真个哭笑不得,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劝了,这时李煜却笑道:“刘卿尚有何佳句?可一一道来!”吕布摇了摇头,他给弄得提不起劝勉的心思了,能怎么样?吕布本身又是吃软不吃硬的人,如果李煜叫上刀兵,那倒能激起他火气,现在这样,他真的不知从何说起,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,便硬着头皮道:“圣上,作息有道,某尝到读书,万世传诵之圣主,少有不早朝一说,光阴如箭,这宋国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一个光阴如箭!晓月坠,宿云微,”李煜起身拍掌唱道:“无语枕凭欹。梦回芳草思依依,天远雁声稀。啼莺散,馀花乱,寂寞画堂深院。片红休扫尽从伊,留待舞人归。如何?哈哈哈,文纪,朕赐你再饮一杯!”却又填成一首喜迁莺,左右宫女无不叫好,正史上流传这两首词是李煜填于大周后在生时,谁晓得在这里,却成了他避开吕布的免战牌?

    吕布瞪圆了眼,直直瞅着李煜,却是也不知该说什么了,李煜这般,让他是怒也不是,劝也不是。他也知道这李煜是存心应付他,思及于此,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,便也懒得再劝,于是又饮了杯酒,便告退离殿。

    等到吕布走远,李煜笑着一把搂住小周后道:“如何?朕也听说这刘文纪颇能战,然他是朕身边旧人,毕竟不是林仁肇那老匹夫,朽木不可雕!刘文纪,朕自有法子让他知难而退!爱卿,这回你输了!”一时伴着小周后咯咯娇笑,一殿*无边。

    原来李煜听报吕布咆哮朝堂,本打算叫进来责骂一顿,但边上小周后却是明事理之人,正史上也曾为林仁肇说过好话。灵机一动,便劝说李煜,听闻吕布能征善战,不知皇帝可有本事让他哑口无言?李煜哪里受得了美人相激?也真是他文采无双,硬把吕布弄了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不过李煜以为吕布因为钦服他的文采,在他面前吟诵不出更好的惊人之句,与之答对,是以无颜而退,却是大大的错了。诚然论文采,别说吕布,就是上下千年,天下几人是他千古词宗对手?但吕布却早已不是那个文采风liu的刘文纪,哪里和他李煜计较这些?只是见他明明无心国事,但在众妃娥面前又给了他吕温候面子,不好发作,又知多说无益,不愿浪费口舌罢了。

    吕布只一路落寞地出了宫,走不了几步,却有人与他打手势,吕布自持勇武无双,却也不怕耍什么花样,就跟他随后上了街边太白居的雅座里,进去却只见林仁肇坐在那里,吕布冷哼一声,转身就走,却听林仁肇有些尴尬地道:“留步……这个,文纪贤弟请留步,为兄给你陪个不是了!”

    说罢便是深深一揖到地,吕布回身看了林仁肇那发羞老脸,想到他送自己方天画戟的好处,当时渡江之前也是计无不听,言无不从,心头一软,就坐了下来道:“不敢当,林大人有所见教,请赐下就是,某家的丫环,已把昨夜旧袍扔到不何处了。”他是暗讽林仁肇昨夜割袍断义的举止。

    林仁肇也是无法,他这等运筹帷幄的统帅之才,再冲动也不敢和吕布这样闯进宫去,君君臣臣的大义,已刻到骨子里去了。再说他门下弟子,亲族众多,就是要做忠臣,批龙鳞也有个度,总有些故虑,见吕布进宫直谏,便想打听一下情况如何。

    吕布心中,其实哪有什么君父?他不过是要青册留名,要这样东西,谁拦了道,那是绝不客气的,这便是吕奉先的性子。只不过李煜用软,吕布发作不起来罢了,若李煜今日叫禁卫上来,指不准吕布火起,敢把他按在地下教训一通再说!至于后事?火性起了,温候却是全不理会的。

    现下林仁肇问起进宫的情况,吕布便把来龙去脉说了,林仁肇惊道:“文纪便这般作罢?两首词便被打发出宫了?”吕布一听怒得拍案而起,叱道:“你这么讲是什么章程?他服了软,在那么多女子面前,给了某面子,某能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么?道不同,不相为谋!告辞!”说罢也不行礼,愤然而出,林仁肇苦笑不止,要说吕布不守臣纲,他却又被皇帝轻松打发出来;但要说他真的刻守臣纲,却又口口声声把当今圣上一口一个“他”,甚至还说皇帝得给他“面子”,然后他才给皇帝“面子”,丝毫没有一点敬畏。

    他哪里知道,从前世里,吕奉先对皇帝就没敬畏过!别说小小唐国之主,大汉帝国的皇帝,哪怕是汉少帝、献帝,名义上也比李煜强多了,吕布亲眼见了,连皇后都保不住,这也是之前他和李煜说的“今日杀了某,明天怕你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!”在他心中,皇帝就这角色,敬畏?开玩笑,实力才是第一位。

    出了酒楼,因为李煜准了他一个月内不用去点卯,吕布便取了上朝时牵着的马,先去接了张川先前按置在客栈,那两个从和州出来一路相随的军汉,便直向家中奔去了。

    因为他想起昨晚还答应了一件事,尽管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那个叫柳秀的表妹,吕布答应了她去劝说刘员外,别把她嫁出去。这本来是闲事,相对于他现在满脑子宋国将挥师南下,隐匿起来两支私兵如何发展壮大,又要控制在手中,这事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但吕布的性子,实在很偏执得怕人。正史的史书上说他前世,被王允劝动,说要诛董卓。董卓一进朝门,李肃率人上前阻拦,董卓惊呼“布何在?”吕布只答“有诏”,当下就诛了董卓。主簿田景前趋卓尸,吕布又亲手将其杀死,共杀三人,众莫敢动。吕布随即调动人马,杀尽了董卓的三族,其中也包括董卓那九十岁的老娘。

    偏执成这样的吕奉先,他想不日忙将起来,就无闲去理会这事了,是以便决心先把这事办了。吕布不是不讲义气,别说李郭破关,吕布没有独自逃跑,而是招呼王允一起走,并且“苦劝”。单说庞舒在长安城被破后,冒灭族之险为吕布私藏家小,世上从没无缘故之义,可见吕布对他看得起的朋友,也是讲重然诺的。

    回到家中,刘员外听吕布一说,却就犯愁了,只因这柳秀许的,不是凡常人家,是掌握江宁内外军事大权的神卫统军部指挥使皇甫继勋的侄子。刘员外对吕布道:“儿啊,她父母早亡,为父也当柳秀女儿一般养大,但许给皇甫家作妾,却不曾辱没了她柳家……”

    吕奉先一听,不悦道:“岂有此理!某的表妹,如何能去与他人为妾!”吕奉先向自许极高,当年走投无路,袁术吃了他那多亏,仍想和他搞好关系,派专使前来给儿子提亲,按说吕布这时该选择“和亲”了,他吕温候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屑一顾!别说现在要把表妹给人作妾。

    那两个军汉见了,心中大暖,早在和州就听吕布的部下说这左突骑使对士卒极好,此时又见吕布为一女子之诺,便愿冒着得罪皇甫继勋,去为其出头。这样的头领,日后自己有个马高蹬短,想必吕布也会看顾自己。

    当下吕布淡然问道:“某记得,尔唤作王保,彼名郭枵,便随某去吧。”他说得轻松,如同去酒楼吃饭打几两老酒。却吓得刘员外只在椅上哆嗦,神卫统军部指挥使皇甫继勋,跺跺脚,江宁城里震几震的人物啊。

    那两个军汉翻身拜倒道:“蒙大人收留,必效鞍前马后之劳。”

    吕布微笑着对刘员外道:“父亲,他皇甫家可有下聘之物?与某取来,某自去理会他,横竖不过等闲事儿,放心便是。”刘员外哪里肯信?杨氏安人却道:“纲儿说不过是个闲事,还能诓你不成?”刘员外抗不住安人在耳边劝说,便叫下人把聘礼抬了出来。又聚了五六十个庄丁,让吕布带着。

    吕布笑道:“不必不必,父亲宽心便是,某自有分寸。”只叫庄丁牵了两匹马,教王保、郭枵骑了,命四个庄丁抬了聘礼在前面引路,一行七人自去了。

    刘员外直到那马蹄声听不见了,才气得拍案对那杨氏安人骂道:“神卫统军部指挥使皇甫继勋是好相与之人么?前年,那魏姓二品大员,与他口角,三日后暴毙于家中,无人敢过问!去年春节,那三品官和他侄儿在青楼争风吃醋,当夜横尸街头!你这妇道人家,三把梳头,两截穿衣,懂什么道理?若是纲儿有什么长短,老夫必不与你干休!”

    杨氏安人吓得脸色铅灰一般,惊道:“那神卫统军部指挥使皇甫继勋真的如此利害?你方才却又如何不拦住纲儿?天啊,老身去给祖宗上柱香去,求那祖宗保佑纲儿平安无事,光耀门庭!”说了便去了,心中着急,却也不用两个丫鬟来扶,自快步去了。

    刘员外气得胡子发抖,怒道:“你这妇人之见!慈母多败儿!方才又来劝我,此时却又求神问佛,真没道理!柳秀那丫头,敢去撩拔我儿,若有变故,老夫必不轻饶这小贱人!”自回房去了不提。

    吕布一行七人,穿梭江宁城内,那庄丁领着路,走了一半,便有点心虚,不断拿眼回望吕布,生怕吕布跑了似的。吕布有点不解,问道:“你等一步三回头,到底是为了哪般?”

    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庄丁,试探着问:“少爷,小人妄言一句,那皇甫大人,可与少爷有交情?”

    吕布浅笑道:“如何来问我这个?”

    那庄丁苦笑道:“这江宁之中,除了皇上,论权势,怕没几人能和这皇甫大人相比的,上次散待大夫李大人,车驾在路上和皇甫大人管家相遇,结果让得慢了些,就被砸了车驾,打得吐血,回家三天就去了……少爷若和皇甫大人没交情,不如去请几位长者,再去说项……”

    吕布笑了笑道:“你只管去,我和那皇甫大人,自有计较,哪里是你该问的事情?”那庄丁想想也是,这大人们的事情,的确也不是自己应该过问的。自己家少爷,坊间传得也和战神一般,和那皇甫大人有交情也不出奇。

    到了皇甫府前,吕布淡然对那王保道:“去叫皇甫继勋出来见我。”那王保本已是豪勇之士,否则有和州城下也不会随着吕布去冲杀,此时又跟着这心中的大英雄吕奉先,简直就是吃了豹子胆一般。

    下了马就去扣那门环,扣了几下没人来应,王保便觉脸上有些火辣辣,这可是跟了吕奉先之后,委他去派的第一个差事,还是不足道的小差事,如此要办不下来,真不如自个挖个坑埋了算了。于是他便用力狠擂了几下,终于里面有人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只见那朱红大门悄然不动,那边上小门利落的打开,一个家丁打扮的精壮汉子衣着光鲜笔直站在门后,一见不是府里的哪个主子,便一下子松了下去,塌着腰倚在门框,开了打着哈欠才探出头,懒洋洋地问道:“谁他娘这么猖狂啊?寿星公上吊不是?居然敢来这里擂门!拜帖拿来!管家不定有空见你们。”

    王保冷然道:“甚么拜帖!我家大人便是左突骑使刘纲刘文纪便是,去叫你家主人出来!”他和郭枵住在客栈,全然不知吕布已去了军职,改授虞部郎中、史馆修撰。吕布在马上听了,便淡然道:“某已去了此职,报上名去就是。”

    王保对那家丁道:“听到没有?还不快去通报!”那家丁冷笑一声,伸出一只手,却是索要银子。王保一个军汉,原又不是吕布麾下,哪里有什么银子?只是道:“拿开你的脏手!老子沙场上给你们拼死拼活,都没多领过半钱银子,你倒问老子要银子了!”

    那家丁揉搓着惺忪睡眼,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,突然笑了起来,自言道:“爷是堂堂的皇甫府中门房班头,如何来与你这失心疯的汉子计较?上天有好生之德,你啊,快去快去,啊,实在没什么活头了,秦淮河水深着,自个跳下去得了,莫污了爷的手,啊!”王保还没回过神来,那家丁已缩了头进去,一下子就把那小门关上了。

    那老成的庄丁吓得哆嗦道:“少爷,您,您和那皇甫大人怕是,怕是交情不深吧?咱们还是快快回转,去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,兴许能那管家能卖几分面子,毕竟……”

    吕布冷笑道:“怕甚么?某和那皇甫大人的交情,非同小可,你若怕,便抬了东西,先到转角那边等着。”那庄丁如蒙大赦,招呼三个同伴,抬了聘礼快步就闪到那转角处,只探出脑袋来打控这边。

    那王保此时已气得那络腮胡子根根如针倒竖,只回身抱拳道:“大人!”吕布微一颔道,淡然道:“施为便是了。”王保大喜,招呼了郭枵下马,两个沙场余生的豪勇汉子,合力把那皇甫府前硕大的两头石狮子搬到那小门前面。

    那四个庄丁在转角探头看了,吓得直伸舌头,手底下的深浅他们看不懂,但这一头石狮至少得六七百斤,又不是石锁那般趁手,看他们搬了,面不红气不喘,这两人的臂膀怕都有三四百斤的力道。那老成的庄丁咋舌道:“我们少爷,从哪结识了这两个李元霸!”

    这时王保和郭枵把那小门堵了个结实,郭枵便去踹那朱红大门,直把那大门踹着价天响,只听门里方才那家丁咒骂道:“不知好歹的疯汉,看爷剥了你的皮!”说话间那小门一下子往里打开,那家丁猛一闪身,胸口正撞在那石狮头,痛得他捂了胸口蹲在地上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王保和郭枵笑得直不起腰来,那家丁过了半晌,倒吸着冷气挣扎着爬了起来,扯着嗓子嚎叫道:“快来人啊!抄家伙!啊哟我的亲娘啊!”却是大声呼喝,牵动了胸口刚才撞伤的地方,疼得他又蹲了下去。

    吕布骑在马上,就冷冷地望着那朱红大门,一言不发,他吕奉先岂是和这些下人打交道的?

    这时便听门里整齐的脚步声蜂涌而来,显然来者都是训练有素的护院,不是寻常的家丁打手。当头一个见了蹲在地上的家丁,哪里还用问?抬头便见那两头石狮堵在门口。这时那家丁蹲在地上惨叫道:“马教头,你老人家可是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,可要帮小人作主啊,这几个疯汉……”

    “住嘴!”那马教头老大一记耳光,清脆甩在那家丁脸上,打得他口喷鲜血,吐出两个断齿不敢再出声。马教头吩咐开了中门,一大班人便阵列在府前,隐然也自有一番气势,自下当有护院力士,去挪开那两头石狮。

    马教头手绰花枪,丝毫不看王保郭枵两人,揖手对着骑在马上的吕布道:“在下江宁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马铸,不敢请教,大人上下如何称呼?”他见吕奉先身着紫袍,又敢如此做派,怕是有什么来头。尽管深知江宁城里皇甫府的人可以横着走,但如果是翰林学士张洎的子弟,还是南都留守朱令贇的门人,他一个枪棒教头,还是得罪不起的,问下姓名也好去报去皇甫继勋得知。

    吕布仍是一脸淡然之色,却根本不去理会他。边上王保喝道:“我家大人名讳,早已报上,自去问那杀才便是!”马教头回首望着那蹲在门里的家丁,那厮满口鲜血含糊地说了几次,马教头才听清楚。

    刘纲?没听说过江宁城里有这个人,马教头有点疑惑,复又道:“还请大人示下官职,小人也好去报与老爷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虞部郎中、史馆修撰。”吕布冷冷地道。

    那马教头刚一听吕布说完,把花枪一顿,断然大喝道:“啊呸!老子还以为你是什么东西!原来是个郎中,还是在史馆捉书蠢的书呆子!兄弟们,把这厮给老子拖下马来,老爷让我们收敛些,全给打断了双腿,扔街上去便是!”

    那数十个护院一下子围了上来,王保和郭枵退了几步,护在吕奉先马前,七八个护院持着刀枪抢上前,被王保冲近身放倒了两个,抢了一把刀,舞了个“雪花盖顶”,把那四五把搠向吕布的长枪招架开,郭枵也抢了一把长枪,大喝一声荡开了几个想来砍马的护院。

    那马教头绰枪看了,冷笑道:“原来仗了两个手底下硬朗的保镖,才来皇甫府前洒泼!书呆!老子爱惜你这两个保镖一身功夫,你自己留下一只手来交代,老子便做主放你们去了!要是今天你们撞见三管家那凶残人儿,怕你们全得交代在这里!”

    那墙角几个庄丁,再已吓得和秋风里的枯叶一般,那老成般的庄丁哆嗦着对其中一个同伴道:“你,你,你你你快回去找人,找多、多几个人,无论,无论如何,把,把把把少爷抢回去再说!”

    又对另一个庄丁道:“快快快快去报报报官!多多多多使点银子,让那衙差快赶、赶过来!去啊!”说着对他们两人踹了一脚,那两人才反应过来,哭丧着脸急急往回赶。

    吕布此时在马上却是气定神闲,只淡然道:“某身后那四十七骑,却有两个慈悲心肠、见不得血的佛陀。”吕布却是怪他们,手底下不够狠了,到现在为止,只是撩拔那些护院的军器,或是摔他们一个跟斗,却还没见到血。

    王保和郭枵一听,那脸上羞得通红。他们也是想着天子脚下,毕竟不是沙场,所以不敢伤人,怕连累了吕奉先,此时听吕奉先放了话,王保虎吼一声:“背嵬之士!”,这句却是他在和州城下,从护在吕布身后的张川口中学来的。

    王保抢出去伸臂夹住两把搠来的长枪,一刀就把当先一个护院头颅斫飞,把刀一拖,又割了另一个护院的咽喉。一时那些护院手底下全缓了下来,要知道就算皇甫府的人再横,打断别人双腿,砍下手,欺男霸女几乎天天都在上演。但他们作下人的,也不敢随便当街夺人性命,最多打到重伤吐血,明显不治再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吕奉先只淡然地骑在那里,他全然没去理会那些向他攻击的护院。屠龙刀绝没有杀狗的道理,他吕温候,手下杀的,怎么会是这种无名小卒?他只是淡然勒马在那里,那马本不是他那匹经了战阵大黑马,这马也本不是战马,开始有些慌张,但马上的吕布的镇定,却慢慢地,连这马也安静下来。他甚止连怒都没有怒,连一点杀意也没有散发出来,总不会,打只苍蝇,也要怒发冲冠吧?

    郭枵却没那护院这么多想头,一见了血,也怒吼道:“背嵬之士!”长枪突刺捅穿当前一个护院胸口,去势不绝又钉着另一个护院的大腿。那两个护院还在惨叫,郭枵已劈手夹着一个发呆的护院颈子,用力一扭,在场众人个个听到清脆一声“咔嚓”!郭枵松了手,全不理那软软倒下的护院,夺了他手中长刀,披了头发扯开上衣怒道:“有我无敌!”

    “有我无敌!”两个人硬把这皇甫府前喝出一片金戈铁马之气!

    那些护院如见了鬼一般纷纷缩回去,马教头见势不好,绰了花枪杀上前来,他是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,手中花枪自然非同小可,王保与郭枵夹着杀上前,两下就被他荡开长刀,那些护院见胆气一壮,纷纷叫好。

    吕奉先没有动,他还是不动。尽管他知道,王保他们手底下的修为不如马教头。但吕奉先没动,他尊重麾下的战士,他给他们足够的信任。两军对垒,势弱者并非必败!古今多少以弱胜强的战例!吕奉先仍没动,他淡然地望着场中。

    那些护院赞道:“马教头果是江宁第一枪!好一把银壶提炉枪!”他们只觉这马教头手中花枪世间无双,的确这马教头也向来未曾有过敌手,所以那些护院对他的赞颂倒也不尽是马屁。在江宁城里任一武馆,提起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马铸的大名,都无不举起大拇指的。当年马铸就是仗着手中花枪,在校场上连败三十七位高手,才得了这个枪棒教头的职位。

    马教头得意笑着绰了花枪,望着王保他们两人。两人又攻了一次,还是被生生逼退,王保大怒,喝道:“有我无敌!”硬生生冲上前,全然对当胸刺来的花枪不闪不避,只一刀斜斜劈落!那边厢郭枵绰了刀,冲上前去从下往上一撩!马铸那花枪却不慌乱,他自不去和王保以命换命,先用枪尾锥拍飞了郭枵的刀,再用枪尖点歪了王保的锋刃,逼进两步,一把花枪快得化成七个枪头一般,“唰!唰!唰!唰!”在王保胸口切出四道血口,若不郭枵舍命抢攻,怕王保就要交待在这里。

    吕奉先终于点了点头,他开口了,他冷然道:“王保,给他个痛快吧,某尚要办正事。”他说得理所当然,如同那马铸已是死尸一具。吕奉先前世就被称赞有飞将之风,他自然爱兵,但慈不掌兵!

    王保听了,精神一振,此时散了发,在胸口那冒着血的伤口上,抹了一把血摸在面上,吼道:“奉左突骑使之令!杀!”竟把手中长刀掷向马铸,马铸轻松挑飞,又把抢上来的郭枵大腿扎了一枪,谁知枪杆一紧,却是郭枵舍了刀,硬生生握着枪杆,马铸暗叫不好,这时才醒悟郭枵是故意被他刺上一枪,却见王保扑了上来,马铸舍了枪挡住王保,只觉咽喉一痛。

    王保和郭枵已然退回吕奉先马前。王保嘴里咀嚼着,用力一吞,摇头道:“煞是难吃!”马铸已倒在地上,喉咙间血肉迷糊被啃走一大块皮肉,那血和小喷泉一般,一抽一抽的喷着。

    那些护院愣在那里,手都在发抖,他们不是没砍过人,几乎三天一小架,五天一大架;他们甚至有不少人,夜黑风高时,奉了皇甫继勋的命令,杀人放火也干过。但他们哪里见过王保郭枵这种拼命法?当下王保向前迈了一步,那些护院见了鬼一样纷纷后退。

    离王保最近的那护院边后退,边哆嗦着手指着王保道:“你你你别过来!”王保侧着头望着他,咧开大嘴笑子起来,那雪白的牙齿缝里还残留着一些肉渣和鲜血,突然冲那护院空咬了一下,那护院吓得坐在地,哭喊道:“这厮吃人!这厮吃人!”

    吕布骑在马上,淡然转过头来,望着小巷那一头懒洋洋赶来的江宁府衙的差役们,这些差役在那庄丁花了不少银子以后,总算来了,他们威风凛凛地踱着八字步走了过来,因为收了钱,还是尽可能把人从皇甫府里救下的好,否则的话,以后也就没人给他们钱办事了。

    但要他们敢去跟皇甫府的护院抢人,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。所以最好的法子,就是走慢些,让皇甫府的人出完了气,把苦主打断两条腿什么的,捕快们再赶上劝解几句,大家都是江宁城里官面上的人,通常应该会卖个空头人情。

    谁知赶来,居然被放倒在地的,都是穿着皇甫府的家丁服饰的护院!那当头捕头一下子拔出腰头,指着吕布怒道:“大胆怒徒!江宁府里,天子脚下,岂敢当街杀人!还有皇法么!速速放下凶器,否则的话,哼哼!休怪你家爷爷刀下无情!”

    边上那些个捕快也执着铁链、水火棍各式军器,价天响地叫道:“尔等可知这是何人?便是平了为患青戈多年的水寇十三蛟、杀了盘踞荆溪的三十六狼、灭了采石七十二虎,江湖人称八臂哪叱何璜何兰亭便是!”

    “速速放下凶器速手就缚!否则爷的水火棍教你皮开肉裂,便知百钱有几个廿五!”

    “来啊,先把报官这厮拿下再说!这便是凶徒同党!”

    那何捕头见左右杀气腾腾,得意道:“你别以为穿着紫袍便是官身,须知王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!何况你咆哮皇甫府前,持刀杀人,如不下马受缚,怕你今日之行,便须连累家人,株连九族!”

    吕布皱了皱了眉头,有点不耐烦地对郭枵道:“缚了,麻利些。”

    郭枵提刀在手,转着手腕绰了个刀光,慢慢向那些差衙走去,口中阴森森地道:“大人有令!尔等自缚跪地,违者,死!”那何捕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,挥手示意左右上去,有两个平日里横行江宁的捕快便绰刀嚎叫着冲了上去,只见两人和郭枵一交错,刀光闪了两次,郭枵拖着刀慢慢的向那八臂哪吒何捕头走去,身后两个差役喉间喷出一道血线,软软地瘫了下去。

    八臂哪吒何璜何捕头大怒,吼道:“兄弟们,随我来,把这狂徒拿!”

    吕布缓缓回过头,望着那皇甫府前的那些惊恐万状的护院,冷冷道:“弃械跪地者生。”

    “弃械跪地者生!”王保怒吼一声,扑了上前,劈过迎头一刀,搂住那护院双指如钩便把他两颗眼珠挖了下来,劈手夺过长刀,只一刀,把那捂着双眼的护院从锁骨中间到肚脐直直斩了一刀。有护院鼓起残勇冲上前来,王保只一肘,把他鼻骨打得深陷进去,那人退了几步,仰天倒下死得通透,立时无了声息。

    此时那捂着双眼鲜血长流的护院,在他那凄惨无比的哀号声里,那胸腹间突如决堤洪水,一条血线疯狂喷涌而出,那鲜血直喷到五六步外的吕布胯下座骑蹄前,然后“波”的一声,那护院胸腹间一下子裂开,许多下水涌了出来,一时恶不可闻,那护院顾不得捂着眼,任那血肉迷糊的两个黑洞淌着血,双手只摸索着想把肠子塞进去,塞了两下,终于倒了下去咽了气。

    此时却听郭枵道:“禀大人,属下幸不辱命。”

    只见那平了为患青戈多年的水寇十三蛟、杀了盘踞荆溪的三十六狼、灭了采石七十二虎,江湖人称八臂哪叱何璜何兰亭,当头第一个跪在地上,被反剪缚了个结实,他身前横着几具手的尸体,身后有几个捕快也挂了彩,唯独他混身上下没半点伤处,连帽子也没歪。

    边上三个庄丁,手脚哆嗦地在用那些带来的锁铐、木枷、绳索把他们绑上铐好,他们本不是有这等胆子的人,只是郭枵这杀神叫了,他们哪里敢不听?只一个劲地边绑边和那些差役陪不是。

    吕布点了点头,淡然道:“好了,办正事,把皇甫继勋给某叫出来。”

    这时那些护院全部都扔了手中军器抱头跪下,毕竟一人只有一条命,对于他们来说,效忠皇甫**无能,是为了得到荣华富贵,为了得到权势。可要和马教头一样,连命都没了,再如何得宠又有何用?

    王保和郭枵绰着刀,把那些护院的兵刃都踢远了,站在这些跪在地上的皇甫府护院跟前,对望了一眼,齐声吼道:“皇甫继勋!我家大人命你速速出来相见!”这皇甫府有权有势,当然不会建在大街边,这小巷的门户,左右非富即贵,这时两人一嚷,直把边上豪门在门缝内看好戏的下人吓得直哆嗦。

    “是谁!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!敢直呼我家老爷名讳!”一个太阳穴上贴着膏药的汉子,穿着管家服饰,连跑带跳冲了出来,嘴里还嚷嚷道:“老子牙痛让你马教头看着,你这马教头就这章程?放人在这府前直呼老爷名讳!姓马的你是不想活了!”

    吕布听了,骑在马上难得地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来。

    只见那管家跑到府门前,嚷嚷道:“你们他妈的跪着做甚么?姓马的呢?”那些护院往马教头的尸体努了努嘴,这时那管家才叫到两个血人儿似的王保、郭枵,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骂道:“阿呸!便是你们两个杀才在这里聒噪么?你们以为杀了马教头便如何?今日这事没得善了,任你再怎么奢遮的好汉,等打入牢里,再五牛分尸,便知道爷的利害了!”

    他说着见那王保脸色不善,刚想往里跑进去,却不料郭枵一把扯了他衣裳,把他贯在地下,一脚踏住回头道:“大人,如何处置?”

    吕布翻身下了马,掸了掸身上尘灰,抬头冷然道:“某是要找这厮么?磨蹭了这么久,正主都还没出来!难道要某进去见他么?”

    郭枵抱拳道:“属下明白。”说着把那管家拎起,“唰、唰”两刀削下耳朵,对他阴森森地道:“去啊皇甫老儿出来,一刻之内再不见人,这硕大府第,当不复存!”那管家惊愕着忘记了耳朵的疼痛,居然有人敢在江宁城说要把这皇甫府夷为平地!

    没等他回过神来,王保在边上摇头道:“老郭,这样不行。”说罢拎起那管家的左手,硬生生一拗,那管家一声惨叫,除拇指外四支手指硬被拗折,那指骨穿透皮肉白森森倒插了出来,谁知王保却没打算这样就作罢,两小臂卡着那管家左臂,只一错,那管家左手小臂的断骨,便又穿了出来,这时那管家已痛得昏了过去,王保往他太阳穴就是一拳,又把他打得痛醒过来,对他道:“如此便成了,快去吧。”

    那管家连滚带爬惨叫着进去,一路嚎叫道:“老爷!不好了老爷!……”

    吕布点了点头,袖手站在门前,不一会,便听府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,如雷般滚涌出来,紧接着便听有人暴怒道:“竖子敢尔!叫本府开中门去迎他?除了圣旨,值得本府开中门出迎者,放眼江南能有几人!气杀老夫也!”

    转眼那脚步转过照壁,一个紫脸老人怒气冲冲率先走了出府门,那老人一部乌亮黑须飘洒胸前,头上戴着笼发纱帽,却也相貌堂堂,自有不怒而威的贵气,此时横眉张目,更使人不敢与之对视。

    那些跪着的护院见了他来,便有两个作势要站起来,却见雪亮刀光闪动,两个头颅已然飞上半空。那紫脸老人想要出手,怎奈离得太远,他气得脚步一顿,怒喝道:“你敢在老夫面前杀人?”

    王保冷冷地望着他,尽管这老人混身杀意,但他王保怕什么杀气!死人堆爬出来多少次的人,哪里会在乎杀气?要战便战!郭枵移动了一下脚步,这是一个死角,如果王保攻击,这个角度是对方唯一的退路。

    这时那紫脸老人的八个护卫赶到身后,隐隐列出一个阵形。吕布一撩袍裾,望着那紫脸老人道:“何必废话?你便是皇甫继勋么?”那紫脸老人气得那手指都哆嗦起来。这时一只手从那紫脸老人身后伸了出来,一只戴着玉板指的手,干燥、稳定而且修长的手,手上的指甲全都修到光秃,这样的手,尽管这双手上的老茧早已褪尽,但不能否认,这是高手的手。

    这支手把那紫脸老人轻轻的拔开,然后,一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走了出来,身上穿着浆洗得极干净的棉布袍,这种衣服尽管不华丽,但舒服,并且不会妨碍出手的速度,如果主人已经到了不需要衣服来彰显自己的身份时,无疑是很得体的穿着。他微笑着跨出府门,淡然摸了一把雪白如银的长须,笑道:“不,他是老夫大弟,老夫才是皇甫继勋。阁下何人?尔手下之人,何于在老夫府前杀害本府护院?这江宁城里,天子脚下,可有皇法么?”

    皇甫继勋站在那里,如山岳般峙立不动,他微笑拂拔着长须,语调中全无一丝火气,但身上那种世家出身的贵气、手把重权的官威,就足以让佃户子弟投军的王保,下意识里见到官老爷就得叩头的腿软。尽管他很彪悍,但毕竟出身带来微贱,在这个君君臣臣的年头,不是单纯的豪勇就可以弥补的,王保不怕死!跟着吕布冲向和州城门的路上,他本该死了无数回!已决定和吕布回江宁时,更是自己踏上不归路!这样的人哪里会怕死?但他在皇甫继勋面前,却被那巨大威压镇得心中莫名的不安,这个敢在天子脚下怒而杀人、把江宁第一枪马教头活活咬死的勇士,连持刀的手也有点颤栗了。

    王保被皇甫继勋那气势压得心中极为难受,只觉一口气在心口不上不下,忍不住开声喝道:“大人有令!弃械跪地者生!他敢起来,便是求死!”话虽喝得极为大声,但明显已是色厉内荏,那皇甫继勋江南第一高手的名头,岂是假的?

    吕布站在那里眼光看着自己的脚尖,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,他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潇洒,让皇甫继勋的气势,完全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,月亮月黯,高山不为所动;风急风缓,大江不改向东流!

    出身世家的郭枵,相对见惯了迎来送往的富贵之气,投军前也曾和长辈访过不少高官,起码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威压,他更多地,是对抗着皇甫继勋那一触即发的杀气,只是脸色变得死灰一般,但还稍好一些,起码腿下马步不曾颤动。此时边上的护院,在皇甫继勋那几乎如同有形的威压之下,渐渐有人开始在心里想起这皇甫府的滔天权势,有人觉得也许此时站起来,面前两个明显被镇住的杀神,也许不敢再下自己下手,而此时敢站起来,也许会让老爷另眼看待——起码比其他跪着的人好一些。

    吕布仍没有动,他的盖世武功不是天生而来的,也是经过一次次的磨砺,一次次的顿悟,才成了那个提长戟跨赤兔、拒十八路诸候于虎牢的吕温候。他深知道是否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,往往就在于能否突破自己,他看出这两名忠诚的下属,就在天人交战的边缘,也许会走火入魔被逼疯,但如果挺下来,却胜过苦练经年,所以他不动。

    有人试探着暗暗直起腿弯,皇甫继勋微笑着望着颤抖着的王保和脸色死人一般苍白的郭枵。王保很愤怒,但他越愤怒,越想起乡村里那些因为荒年抗租,一怒杀了官差的人的下场,他无端地,更加恐惧了。

    面色苍白得吓人的郭枵一咬舌尖,,那带着腥味的鲜血伴着疼痛,让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,他闷哼一声,一刀就斩飞了那个想站起来的护院脑袋。而这时皇甫继勋动了,他的手清清楚楚地在郭枵如雪的刀光里穿过,尽管郭枵已把刀舞得泼水不入,但还是被轻松地拍落了手中长刀,那手戴着玉板指的干燥修长的手,扣住了郭枵的咽喉,把他提得离地。皇甫继勋侧头望着郭枵,抬眼对王保道:“你们为什么要在老夫面前一再地杀人?难道我的护院是练刀的靶子么?”

    王保眼看着郭枵在皇甫继勋手中挣扎,他却不再害怕了,他的手重新的握紧了刀柄,这是生死相依的袍泽,他知道自己仍在战斗之中,战斗之中是白刃相见,将军和士兵一样,也不过都是一条命,他怕个毯!人死鸡朝天,不死万万年!他横刀怒吼出和刚才一字不差的话:“大人有令!弃械跪地者生,他敢起来,便是求死!”这句话之前他说过,尽管之前他也喝得大声,但这次不同,这次他的心里没有了恐惧,那种战士的血又沸腾了,任你千军于前,老子杀一个够本,杀两个赚了!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儿子?”吕布仍没有抬头,但他开口了。

    皇甫继勋微笑着道:“有,并且有好几个。”

    吕布仍没有抬头,似乎地上有十万黄金,他说:“那你应该也有不少女人了,并且,有不少家财。”皇甫继勋也仍是微笑着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么,你有一个儿子的手会断了。如果你再这么提着某的亲卫,那过一会,你就会有一个儿子会英年早逝,接着,是第二个,第三个,毕竟同朝为官,某不得不给你一点面子。当然,你可以杀了他。”吕布猛的一抬头,那英俊的脸上洋溢着的杀气,就如要脱体而出,择人而噬一样!他冷冷地道:“这样,某就可以杀了你,再杀掉你府里所有会喘气的人,然后再放火把这里烧掉,某对天发誓,绝对不会漏掉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皇甫继勋居然点了点头,松开郭枵,自顾向前走去,走到吕布跟前五步停下,微笑着道:“你说得对,所以老夫杀掉他以前,应该先杀掉你。只要杀了你,老夫就可以慢慢把他们的皮肉一块块撕下来,保证,他们会死得比你惨许多。今天你就是林仁肇,老夫也不会放你活着离开。”

    两人相距五步对峙,有一只麻雀从飞檐上似乎受不了这场中肃杀之气,展翅从他们头顶掠过,却不料飞过皇甫继勋头顶、未到吕布头之时,突然一滞,如撞上墙壁一般,那麻雀拼命扇动翅膀,但却如陷身巨大的蛛网之中,那翅膀越扇越慢,越来越往下坠,越往下坠便越是扇不动,坠到吕布眉间高下的光景,再也扇不动了,直直地摔了下去。

    这时皇甫继勋动了,他出手如电,江南第一高手之名绝非虚传,但他一动即变,他的掌还没递出,脚下已变了个方位,但他的腿还没踢出,只把重点移到另一条腿上时,脸上一惊,又换了个方位。

    吕奉先冷然站在那里,只曲着手肘,一只右手食指对准着皇甫继勋,他缓缓地转动身子,不快,也不慢,只是足够跟上以他为圆心,拼命变换更换各种出手角度的皇甫继勋,他伸出的食指,不停地变动着方位,每每吕奉先的食指一动,皇甫继勋就得转换一个出手角度,开始时,皇甫继勋还能使出半招,但到了后面,他的身影越来越快,最后只见一团影子绕着吕奉先拼命转圈,但却每一招连半招也使不出,几乎皇甫继勋心中想到出某一招,身体的连出拳的征兆——比如沉肩、含胸、交换重心之类都没有做出来,吕奉先的食指已指向他这一招的破绽所在了。

    “我输了。”皇甫继勋喘着气停了下来,他微笑道:“你的确很强,老夫不讳言,别说江南,这世间你也难有敌手。但是,这人世间杀死英雄的方法有许多种,否则,皇帝就应该天一第一高手来当了。”他拍了拍手,两边小巷的围墙、屋檐上,闪出无数手持弩弓的武士,那箭头上的钢簇闪烁着骇人的寒芒,这千来把弩同时发射的话,怕是这府前连苍蝇也飞不过去。

    吕布淡然地望着皇甫继勋,丝毫没有去理会这些箭簇,不单单是他根本视这些箭簇为无物;更重要的是,他只要擒住这皇甫继勋,便可以保全王保两人,因为这种程度的箭雨,王保他们现在尚无力自保。

    三步开外的皇甫继勋,自以为胜券在握,他得意地微笑拈着长须,他刚才和吕布交手,尽管他知道吕布比他高出许多,但他也发现吕布一个弱点,那就是不够快!吕布对付他的快招,全是以高出他许多的武学造诣,看破了他的破绽来让他不敢出招的,但吕布没有出击,如果他的速度足够快,那三招过后,任一招都可以将皇甫继勋击败!所以皇甫继勋确定了一点,就是吕布的破绽,就是不够快!

    吕布在心中冷笑,和他论快?快得过燕人张翼德的丈八长矛?当年他在虎牢关前,以快打快,打得张飞不一会就招架不住,论快,真要快起来,皇甫继勋别说三回合,一回合就该倒下了!但没有人会去和蚊子比快,只要打得准,一巴掌的买卖就了结了。对吕温候来说,皇甫继勋不过也就是只蚊子罢了。

    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,包括皇甫继勋的大弟,也就那个在大叫“大哥英明神武,运筹帷幄之中”的紫脸老人,也意料不到的是:皇甫继勋突然挥手让那些弓箭手退下,自己整了整衣裳,冲吕布一揖到底,口中道:“但老夫却不敢用这种方法来为难英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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