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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不许马革裹尸还 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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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便逼得他改名,使他口服心服,认定吕布胸中才学,绝非等闲。此时有事,也不避他,明显是用人不疑,推心置腹,他这不遇之人,已逼到要出卖故国的份上了,受了这般对待,如何能不感触万分?

    片刻那庄丁便引了来人进来,那人进了偏厅,却见厅中两人,都是身着文士袍服,客位上那个,虽生得也是一表人材,但薄唇描着刻薄,眼神颇是阴毒,身上又带着几分穷酸意气;转眼去望坐在主位上的,一时间,只觉不敢正视,那凛冽正气,不怒而威的气势,不等来人多想谁是正主,已下意识翻身拜倒道:“小人见过刘大人!请大人屏退左右,小人有生死攸关要事相报!”

    吕布只淡然道:“不妨,谁人使尔见某?有何要事?一一说来便是。”

    那人叩了个头,才道:“大人可记得,和州城到霸王祠,乌江镇到铜陵关?有一冯姓好友,生死相随!今日便是他托我前来!”

    吕布听了,心中略一思索,便想了起来,原来却是那冯姓太监,当下便点了点头,示意那人说下去。只听那人急道:“小人那冯姓好友,使小人来报,请大人速离江宁城!小人那冯姓好友说他回江宁以后多番思商,大人那义兄,必是非凡之辈,大人若无去处,去投你那义兄也是一个章程,只是须速速离开,若迟了,那圣旨一到,就插翅难飞了!小的不敢久留,以免让人发现,请大人见谅!”

    他又叩了个头,转身便要离去,却听吕布笑道:“且慢。”抛了一小锭银子给他道:“某知你舍命来告,自然是非图钱物的好汉子。但总须请你喝上一杯,以尽地主之谊,你竟离去得急,某也不好留你,这点酒资,还请笑纳。”

    那人转身一望吕布,双眼发红,那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便要淌下来,他又跪倒在地,重重叩了三个响头,把那额角也叩青了,哽咽道:“小人是个残缺人儿,今蒙大人如此盖世英雄,相赠一句‘好汉子’,胜却千金万银,便教死了,却也无憾!大人还是速速动身!”说罢把那银子置在地上,转身决然而去。

    樊知古见那人去了,叹道:“壮矣!想不到主公英雄威名,竟教这阉人里,也生出此等汉子!主公,速做打算!也不枉他舍命来报。”他毕竟是文人出身,未经战阵。一听吕布有生命之危,心中便已慌乱不已。

    吕布招手对从屏风后出来的张川道:“尔率儿郎们护此间家人,去城外北郊道观上随喜。若某今日取义,尔便率众人去投我义兄!知古,尔也一并去吧。若留得命在,某必逞尔凌云志!”说罢解了玉佩,递去张川,说了那地址,张川重重叩了个头,只抱拳道:“大人珍重!”招呼其他军士,挟着那还在嚷:“主公!主公!何必做如此愚忠之举!主公!民为先啊!……”的樊知古,自己按吕布吩咐去了。

    此时间,宅内已是鸡飞狗走。

    这时那明月一路小碎步匆匆忙忙进来,撒娇道:“少爷,少爷,奴不去那道观……”

    吕布笑了笑,只是说:“留下,怕会死的。”明月一下子呆在那里。

    门外柳秀绣鞋踢得月白裙裾水波一般,刘员外和安人,早被那忠于职责的张川架了上车,她本是要来质问刘纲为何纵容手下那班丘八来挟持家人的,此时在门外听了吕布短短这句话,心头一冷,她本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,已经历过一次家变,再加上吕奉先从不妄言,自然最是明白,“官身薄如纸”这句话的真谛,当下听了,提了裙裾,悄悄转回前院,不等张川等人来劝,便自上了马车不提。

    吕布使穆桂英取了两锭银子,打在包裹里递给明月,淡然道:“自去吧。”

    明月喃喃道:“这家便这般散了么?”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吕布笑了笑,毫不以为意,自去更衣。去了平日那郎中的官服官帽,换了那火红百花战袍,外披山字文兽口吞肩甲,仍是那束发金冠戴上,两条雉尾重又扬展起来。之后吕布便坐在这偏厅的太师椅上,淡然望着厅外,过了半晌,他平静道:“尔还不走?”他这话,是说给一直在他身后守卫不动的穆桂英。

    穆桂英也很平静,她亦望着外面那乱成一团的宅子说:“大人岂能无背嵬士?愿相随。”

    吕布摇了摇头道:“某谓取义,是心结所致,尔自去吧,代某护得家人平安便好。”是,是心结,是不愿再背骂名的心结,他很坦然,他吕奉先决定要试试,做忠臣,是什么下场,不再叛了,他累了,他叛了许多次了,前世今生,对别人而言,几百年的光阴,对他来说,却是从未割裂的生命,他从白门楼下到变成刘纲,不过弹指之间,他这次下定决心,便要试一番青史留名。

    穆桂英淡然道:“两月前我抱恙在病榻,大人不是说,心中自有理会么?如此,何必再劝?”她本是巾帼英雄,演义上见了称心夫婿,抢亲逼婚也做得出的,有什么不敢说?何况到了这个地步,还有什么顾虑?

    吕布听了,却心头一震,他知道,那天的话穆桂英已误解了,他吕奉先,却不是将错就错、临死拉一个垫背之人,他平静道:“尔错了,某与你有兄弟之谊,无花前月下之情。兄弟之义尔已尽了,去罢。”

    穆桂英听了,心头却另一番滋味,她只觉生死关头,吕奉先不忍让她共死,于是故意说出这无情之句,她淡然道:“大人心中唯有义,便以义论;我心中自有情,自以情殉。”一句话便把吕布堵住:我有情便好,你怎么想,却不能左右于我。

    吕布一时再无言语,却听穆桂英低低吟道:“生未及结良缘,死能伴葬同穴;君提戟百战沙场敌胆寒,妾自银枪相伴万军中;唐国百官无言,李家江山危难;君敢浇碧血醒江南,妾何能独活无心肝?收君骸骨于高山,北望长江江水寒,寒不过割颈利刃,刃利焉能断情欢!”她本是豪迈出色不让须眉,此时吟来,虽是述情,却全不讲究平仄叶韵,更无半分女儿家的婉转,只是把那绵绵情意,直呤出西风瘦马的悲壮。

    但吕奉先听了,却不禁想起前世白门楼下貂禅,貂禅终不能共死,他翻阅史书,有说归了关二,有说归了阿瞒,纵是美绝如花又若何?男人总是自私的,谁也不愿自己的女人,尤其还是为她一怒杀董卓的女人,在自己死后,于别的男人身下辗转娇喘……吕布自然也是男人,他若不在意这点,却也就不必杀董卓了!每每想来,总有一些遗恨!想不到,今生却有明知赴死,还愿共往的女子。

    吕布站了起来,混身片甲作响,他长笑一声拾步向厅外走去,穆桂英绰着银枪,跟在他的身边不离不舍。这宅中已然空无一人了,吕布走到门口,却见那六十余岁的老门子从外边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。他太老了,驼着背,一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,蓬松的苍发和鸟窝一样,夹着一个酒葫芦,手里捧着一个渗着油渍的桑纸包,大约是囟肉一类的熟食吧,闪进了那门后的小房间。

    吕布的脚步声近来,老门子便探出灰苍苍的脑袋,咧着缺了牙的嘴笑道:“小少爷,穆小姐,大家都走了,你们怎么还在?”他那发黑牙缝里,还挂着几条肉丝。但吕布却没有怪责他的失仪。一个足够老的老人,这个年代,七十就是古来稀了,他已六十好几了,很难苛求他许多的;而一个这么老的老人,在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下,更难去苛责他什么。

    “某记得,你乡下堂弟,不是过继了个儿子给你么?”吕布从那边上房间,自己动手搬了两张椅子到门口。放下椅子,他问老门子道:“没有给你遣散的盘川么?”

    “有,有,老奴便是拿了钱才去买酒的……小少爷坐吧,我这酒太差,不请你喝了。”老门子危危颤颤地,搬了个小凳子出来,倚着门坐下,叹了一口气道:“老奴十四岁,就来这刘家帮闲,那时,少爷还很小,我常抱他,安人还没下聘呢,过了好些年,才过的门,生小少爷你时,还是我去请的稳婆,老了,少爷就让我看着门,其实我知道,少爷是想让我老了舒服点,那后生护院轮着更守着,有我没我一个样……我也不想离开了,安人刚才,给了我五十两银子,又指了院里两颗树给我做棺材,我就不回乡下了。再说,这宅子得住人,打扫,不然会有乌鸦来栖,彩头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着,喝着酒,就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,眯上眼睡着了。吕布解下披风给他盖在身上,把椅子搬到庄门口,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,对穆桂英道:“坐吧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吕布望着前,没有回头,只是淡然道:“你若不弃嫌,便唤某一声大哥吧。坐吧。”

    “规矩不可废。”穆桂英绰着长枪,就立在吕布背后,人比枪更坚拔。青聪马和穆桂英的座骑,就牵在庄外的栓马石上。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,只有一匹马的声音,这让吕布和穆桂英,都有些惊奇,这时候,会是谁来?

    那马很快就跑过拐角,远远看去,却是那樊知古!吕布有些动容,等他近了喘着气下了马,便问道:“你便回来做什么?某若有事,怕顾不到你。”

    樊知古喘了好一会气,理理了头巾,才笑道:“主公,学生随主公家眷前去,只添麻烦罢了,不如前来侍奉左右,也好分忧。我对那些虎贲之士说,若不由我回来,学生便咬舌自杀,他们也只好放学生回来。学生不妄言,富贵险中求,若此次主公平安无事,便是学生今后再碌碌无为都好,念着今日这情份,他日自然少不了学生一个候爵的封赐。”

    穆桂英在边上听了,给他逗得笑将起来骂道:“你这酸丁,倒是个真小人。”

    “学生着实也想扮成大义凛冽,但实在无胆在主公面前拿捏,也自恃这点心思瞒不过主公,是以还不如老老实实说将出来,好过遮遮掩掩得心惊胆跳。”他倒说得坦率,把吕布也弄得挂起一丝笑意来了。

    这时东边便喧嚣起来了,片刻就见仪仗委蛇拖迤过了转角,冲这边过来,却是宣旨钦差的排场了。正是不是冤家不聚首,来的大队人马拥在中间的,却是那翰林学士张洎!通常宣旨的,无非是宫中太监黄门,但这张洎,被吕布折辱之后,一口气数月来都郁积心头,只是皇甫继勋护着吕布,张洎畏惧吕奉先武勇,又见连李煜被吕布硬生生顶撞了,也没拿吕布怎么样,也就不敢来招惹他。今日知吕布便要失了圣眷,立马就要倒霉,故之专门讨了这奉旨的差事,要报当日殿上之辱。

    那人马近了,张洎在马上看了,只冷笑道:“老夫专门慢慢走来,便等看这树倒猢狲散的好戏,果不出所料,嘿嘿!还立什么规矩啊!都这光景了,别说老夫不近人情,指不定就该阴阳永隔了,尔等快快抱头痛哭吧!还有那秀才,你也自去吧,你看这门外池塘,荷尽已无擎雨盖!他都自身难保了,你寄他门下,又有什么出头之日?”他是存了心,要看吕奉先最后孤家寡人的凄惨了。

    他口中说“立什么规矩”是指那立在吕奉先身后,英姿态飒爽的穆桂英。吕布只淡然地望着前方,根本理也不理他,这种庸人,吕布哪里愿去与他计较枉自失了身份?但边上樊知古却抱着主辱臣死的念头,不肯受那张洎这般冷言冷语,他看着边上那穆桂英手中长枪,便笑答道:“荷尽已无擎雨盖,菊残犹有傲霜枝!”这原是苏东坡的名句,今日却因张洎相逼,提前了几百年面了世。

    吕奉先坐在那里,听了笑道:“好句,知古,尔倒颇有点文采。但却莫要流连于此,淮阴何曾遗词赋?子房哪屑留诗名?尔可知否?”淮阴候韩信,张良张子房,建不世之功业,哪里会去弄这些文人骚客的玩意?

    樊知古听了心中一震,深深一揖及地道:“大人金玉良言,学生拜领!丈夫在世,当开疆拓土,留下千秋美名,自有后人咏叹。”他听了吕布的话,见这主公以淮阴、子房相许,心中激荡不已,那脸上激动的神色,却是半点也没有作伪。

    张洎在马上气得胡子发抖,只冷笑道:“你们便怎么这般那样的做戏,老夫手上圣旨一宣,便教你等如雪见沸水,再也笑不出来!圣旨到!尔等速速摆出香案接旨!”他手下的人马,也便聒噪着,和一在群苍蝇似的,教人不得安宁。

    他望着兀自端坐的吕布,冷冷一笑,蓦地板起了脸来,双手高高擎起手中那卷黄绸,刻意拉长了圣旨喝道:“圣旨到!着虞部郎中、史馆修撰刘纲接旨!”

    照朝廷体制,圣命钦差宣旨,在场官员除钦差及仪卫之外,均需下拜跪听,而接旨之人,更须摆出香案仪仗,跪拜恭聆,以示圣恩如沐。是以此时张洎高擎圣旨,脸上做出一副恭谨的神情,心中却早已自暗暗冷笑,眼神中闪出嘲讽的光芒,望向吕布,等着看这个不可一世、据说纵横千军之中的吕奉先,终究还是要跪倒在他身前的样子。

    纵是你神勇盖世又如何?天威之下,还不是要做一条夹起尾巴来的狗!

    他辛苦讨来这份差使,为的不就是借着天家之威,来在这个家伙面前出一出那一口鸟气!

    一念及此,他简直已经有几分迫不及待了。

    可是在他面前的那吕奉先,却兀自仰然踞坐,若有所思,却是根本连看都不往自己身上看上一眼。

    张洎脸色微变,却又旋即隐泛出一丝喜色。

    自有唐立国以来,哪怕再功高位显的高官名将,也不敢如此当面轻慢圣旨,不管这刘文纪先前立下多大的战功,单凭现下他在自己这个宣旨钦差面前尤自这般模样,自己就可以参他一个目无君上的大逆之罪,有身旁这一干大内御卫亲眼目睹,可谓罪证确凿,必可以趁机拔掉这一颗眼中钉。

    只是他一触到吕布冷酷得不带一丝表情的脸,不知为何,心下却又不自觉地一阵发颤。

    眼前这个刘文纪再不是他先前所认识的刘文纪。

    虽然他对于传说中刘文纪的神勇一向嗤之以鼻,然而现下他手持圣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,却又近乎直觉地感到,眼前这个汉子是一座他无论如何都撼之不动的高山。

    天不觉渐渐阴了,有一阵没一阵的刮起风来,已是初夏,风中那热气熏得人心烦燥,张洎不知不觉间,竟已是满头大汗,双手高举过久,也微微地打冷颤了起来。

    吕布淡然地望着前方,冷冷地,如寒冰一般,便在这初夏里,格外分明:“念吧。”

    张洎再怎么手持圣旨,拿腔作势,在他眼中,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。

    他根本不屑去理会张洎,不论做不做忠臣,吕奉先岂是任张洎这等样人摆布的?

    “大胆!”张洎终于脱口喝出这一句,他长吸了口气,努力止住心中不知因何而来的恐惧,环顾左右叫道:“刘纲公然抗旨,藐视圣上,快拿下……啊……”。

    他一句话未曾说完,一杆银枪,便如凭空出现一般,冷冷地指着他,尽管还隔着许多兵丁,但他的咽喉间,却无端已感到那枪尖的寒意。

    在他身旁环立着数十名手持刀枪御前护卫,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来得及阻止这个人,甚至没有人敢上前去面对这把枪。

    但这时那枪尖已指着当先的兵丁额头,银枪握在穆桂英的手里,她一脸的杀气,杀意,她本不想当甚么捞什子的忠臣,她没有吕布的从容,但她那眉头纠结的怨气,脸上如严冬般冷冷杀意,却更使人心寒,任谁都不须解析便看得分明:明明她就是,在寻找一个生事的籍口!

    樊知古在边上,脸上带笑,尽管没经过战阵的他,双腿在那文士袍下很有点颤抖,但吕布那稳如山岳的气势,却让他的心头,无比的稳定,他微笑着说:“诸位军爷,你们要知,这把银枪,却是当日随着我家大人杀入和州城的四十七人中的第一骑!横竖你们不过领份饷罢了,学生寻思着,我们唐人的天灵盖,怕不见比训练有素的宋军更硬些,便要试试这枪利不利,总也得钦差大人来试,却教这等吃份军粮的可怜人儿,来挡这精锐宋军都挡不住的银枪,不知哪来道理?”

    张洎在马上吓得脸色青白,他凭仗着的,就是宣旨钦差的身份,若吕奉先硬不把他这身份当回事,他可就怕了,他如何能不怕?殿上众多大臣在场,吕布都敢冲上前扯过他来打,何况这时身边不过寻常太监、兵丁。

    穆桂英冰冷的眼神缓缓扫地左右,原本那些还自犹豫着是否就当上前救护的御卫,几乎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,让开了一段距离,却是把张洎孤零零地留在场中。

    樊知古一番话说完,穆桂英的枪尖已指着张洎的喉咙,因为那左右兵丁护卫,他们都是皇城御卫,若论武功,他们加起来或许并非没有与穆桂英一拼之力,然则他们却从来未曾见过这种自千军万马、血肉堆中翻滚过来的那种眼神。此时无不纷纷闪开。

    张洎在马上,小心地喘着气,结结巴巴地说:“老夫,老夫,老夫是读书人!读,读圣贤书!不与尔等,尔等这般乡间野妇,野妇计较!斯文扫地!斯文扫地!……女侠!你小心那枪!你千万小心!老夫错了!这红拂本是风尘三侠!是侠!如刺秦荆轲,如吞炭豫让,如乌江虞姬!千古传颂……”

    “拿来。”吕布皱了皱眉,不耐烦看他做唱那无耻的把戏,仍只是冷冷的吩咐了一声。

    那黄绫包着的圣旨,托在张洎那保养得极好,几乎见不到老人斑的手,哆嗦着在马上伸了出来,他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,也不敢再说话,因那枪尖已抵在喉结。枪尖一颤,挑起那圣旨,稳稳地落在穆桂英那修长纤细的玉夷中。她慢慢地把枪尖从张洎喉头缩了回来,慢慢倒退了一步,四周兵丁如临大敌,却无一人敢拔刀,张洎见那枪尖移开了,脸上稍有些人色,清了清嗓子,却不料,穆桂英突地又冲了一步,那银枪削断张洎许多长须又顶着他的咽喉,吓得他在马上举着手,无比滑稽地哆嗦,穆桂英哈哈一笑道:“就这般,莫动。”

    说罢她便缩回枪,慢慢地倒退走了出来,张洎见她退了几步,便要放下手,穆桂英突地停住步子,杏眼一瞪!张洎却又举起手不敢动了,穆桂英才退了出来,把那圣旨递给吕奉先道:“大哥。”

    吕布展了自看了,不屑地笑了起来,把那圣旨递给樊知古道:“念与那老匹夫听!”

    樊知古接过便读:“……是故,着虞部郎中、史馆修撰刘纲进宫面圣。钦此!”那张洎在马上叫了,张口结舌,他只是在那内侍里收到风声,说吕奉先这回要倒大霉了,所以才讨了这么个宣旨的差事,来看好戏,谁知不过是宣吕奉先进宫面圣!

    吕布起了身,穆桂英早牵了马过来,和樊知古都上马。这边张洎和失了气的皮球一般,无趣的坐在马上,便要垂下手去,却不料穆桂英一拔马头,手中银枪遥遥向他一指,张洎如被拉了线的傀儡一样,立马又把手举了起来。

    穆桂英冷笑一声,自策马跟在吕布身后,向那皇宫方向捷奔而去。

    吕布在宫门口下了马,却见到林仁肇就在那里候着。穆桂英在后赶到,叫了一声:“大哥!”吕奉先随意地扔了缰绳,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道:“莫怕,某去也。”说罢便向林仁肇那边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穆桂英只望着那背景慢慢地去了,她把那遥遥跟着吕布的青聪马牵住,抚mo着它那墨绿的毛发,低声道:“大哥说莫怕,你别怕,别怕,许是不会事的……若是,若是有事,我们便一并杀进去,把这王宫烧了!”说到此处,已是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说罢她转身对那樊知古道:“酸丁,你去命王保他们,速派一骑去采石矶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用的。”樊知古却出奇的不惊慌,他喘了喘气,抖开折扇道:“主公此去若有变故,做什么也来不及了,你道我为何不劝?劝也没用。显然是一个心结,主公不为这唐国死上一回,是不罢休的。学生自幼习得望气之术,自恃绝不会投在短命之主麾下,穆小姐,你且宽心,与学生一并在这里等待便是。”

    这时吕布已走到林仁肇身边,后者一见他,便冷哼一声调过头去,他也是这江宁城里不多敢对吕布发作的人了。吕奉先知他是实在的忠臣,却也难得的忍了他。林仁肇对吕奉先的怒火,说来说去还是那三千铁骑,他早教人查了出来,啸聚在采石矶的那伙强悍匪军,就是以吕布之前麾下士卒为主的。当然,他听报那支匪军,却还挡下不少宋人奸细送到唐军营中,以为吕布散了他们,这些士兵自己啸聚罢了,并还是忠君爱国的,加上在朝上扳不倒吕奉先,他也就只能每次见了就怒目相对;他却不知这是吕布亲自定计,并还把一支铁骑埋伏在江北,否则怕要拔剑相对了。

    那黄门见他们两人都到了,便笑道:“两位大人,随咱家来吧”引领着他们,进了宫里,转过那曲折长廊,流水小桥,走了许多,到了柔仪殿外,那总管冯太监,一见吕奉先,就倒吸了一口冷气,这时里面却传来李煜的声音:“他们还没到么?到了就宣进来吧!”

    冯太监此时也很难再讲什么,只好高声道:“圣上有旨,宣林仁肇、刘纲进见!”

    一席盛宴摆在那里,李煜出奇的坐得端正,见了吕奉先和林仁肇,笑道:“爱卿来了?快入席,快入席!”说着他居然命人挂起地图,指点着江北失地。

    吕布冷冷地坐下,对面前的酒菜,一动不动;林仁肇却很高兴,喝了几杯,笑道:“皇上,只要给臣十万兵马,操练上半年左右,臣定能为我大唐收复失地!”李煜兴致也很高,亲自给林仁肇和吕奉先斟了酒。

    李煜坐回主位,笑道:“好!来人上菜!”冷了的佳肴便被撤了下去,一道道热腾腾的名菜,穿梭一般的端了上来,李煜对着吕布和林仁肇道:“来,你我君臣痛饮此杯,待明日!朕已经想通了,待明日,朕就拨给你十万兵马,拜林爱卿为帅,以刘文纪为先锋,打过江去!尽收大唐江北失地!”

    林仁肇大喜,翻身拜倒,叩头道:“皇上圣明!”李煜笑着又举杯道:“平身,来,再饮此杯!”林仁肇连忙喝了,他起身以后,想着吕奉先此人,虽然私自解散老兵,但若为前锋,那也是千古难得之将!越想越觉得大事可为,仿佛间只觉得征平江北,凭仗自己的谋略,又有吕奉先这样的锋将,有什么能挡得住,唐军的脚步!林仁肇的欢乐和兴奋,吕布瞧在眼里,心中却在悲叹,这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统帅,却到此时,还不知道死到临头。吕布只冷冷地望着他,也望着李煜。李煜笑道:“文纪,何以不饮?”

    吕奉先端起杯,傲然起身道:“某向没有喝毒酒的癖好。”

    林仁肇闻言一惊,很快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,腹内片刻便如刀绞般的疼痛,紧跟着一股腥甜涌了上来,溢在口腔里。他一张嘴,血如箭一样飚射出来,那褐黑色的鲜血,狂喷不止,喷得案前的餐巾,都尽是那黑血,才停了下来,林仁肇已无力坐直,斜着身子,他一脸困惑地望着这圣上,瞪着李煜,留下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,他捂着自己的咽喉道:“皇上,你,你为何要毒死我?”正史上两年前就该死的林仁肇,终于没有因为吕布的转生而幸免,终于还是死在李煜的毒酒之下了。

    吕布看了,心中只是觉得,做忠臣原来也是要死的,死得这般的可怜。他望着李煜,却没有一点愤怒,嘴角挂着一丝怜悯,李煜被他望得心里发毛,高声道:“朕不该杀他么?不该杀他么?不该杀你么?从善从江北托信来,说宋帝都在为他林仁肇和你刘文纪建新宅子了!那宅里还挂着他林某人和你刘文纪的画像呢!那画上就是你现时这般打扮!”

    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,转是小周后转了出来,那动人的俏面失了血色,惨白得惊人,她颤颤地扶着墙走了过来,幽幽地问李煜道:“皇上,你以为,那林仁肇和这刘文纪,会真的叛唐吗?”

    “即使、即使林仁肇和刘文纪无心叛唐,朕留他们也无用!”李煜别过脸去,他有些怕敢面对那手持酒杯,脸上挂着讽刺笑意的吕奉先。因为江北江南,天下人都知道,谁都可能反唐,若是吕奉先反唐还有一说,因为他毕竟只是一次渡江击宋,林仁肇是绝对不可能反唐的,宋人对他恨之入骨,他和宋军生生死死打了无数仗,怎么可能反唐?

    小周后听了不觉垂下泪来,扶着李煜肩膀道:“如若那宋帝赵匡胤发兵过江呢?林仁肇、刘文纪这种将帅之材,岂不是可以率军为皇上抵挡宋人么?皇上杀了他们,宋人若是打将过来,这江山,这百姓,这社稷,谁代皇上守护?”

    李煜不以为意笑道:“爱后,像林仁肇、刘文纪这般喜欢惹事的人都被朕处死了,赵匡胤还有什么理由发兵过江?刘文纪,算了,你没喝,就不要喝了,你以后埋名伏姓吧,不要让宋人知道你还活着。”

    吕布冷冷地望着李煜,突然长笑起来,过了半晌才道:“某是藏头露尾之人么?某便要做那比干!某从江北回归,就教尔尽管杀某!尔好不痛快,到今日才来弄这劳什子的毒酒!”说罢他仰头一倒,竟把那毒酒喝了个一滴不漏!

    然后便大马金刀的坐在那椅子上,只冷森森的望着李煜,一语不发,但过了许久,却还没发作,李煜惊道:“你、你、你为何不倒?”这时宫殿外面突然传来喧哗,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:“冯总管冯总管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只见那冯太监跌跌撞撞走了进来,跪倒在地喉头“嗬嗬”作响,呕出许多腥臭黑血,过了片刻才沙哑地说道:“方才换席,奴婢已将刘大人面前酒杯换走,已代刘大人喝下那杯毒酒,望圣上为国家留一、留,留一栋梁!”说罢翻转身子,一抽一抽的,那黑血从嘴角拼命溢出来,死鱼一样的双眼,盯着吕布。

    吕布不禁动容,叹了一声,对他道:“冯大哥,一路走好。”

    那冯太监脸上一松,露出微笑,头一歪,便去了。

    “尔可曾见鹰?”吕布突然很平静地转过头问李煜。

    李煜有些不知所措,点了点头,鹰他当然见过。吕布淡淡道:“尔可曾见麻雀?”李煜又点了点头。吕布长身而起,哈哈大笑,便不再理会他了,转身向殿外走去,有御前侍卫前来挡他,吕奉先只是抬头狂笑,一路径直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那些御前侍卫倒退了几步,吕奉先在这唐国的勇名,他们早有耳闻,连江南第一高手皇甫继勋也走不过一合的,何况吕布此时毫不掩饰身上那骇人杀意,那种随时可能暴起的杀机!更让御前侍卫们想起那被斫成肉泥的潘美……

    李煜此时已愣在那里,却并非是因为没臣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,而是吕布的话。李煜是个聪明人,他听得懂吕奉先说的鹰雀之论,麻雀“吱吱”的叫,但这叫声,却不是老鹰撕裂它的原因,它叫也好,不叫也好,只要老鹰饿了,老鹰便会去吃掉它。

    他有点迷惑了,事实在正史上,李煜的确贪图安逸,不思进取,但却并不是如人们所想一样贪生怕死,最起码,当他知道吴越过江夹击唐国,他也有派水师去抵挡的;宋军过江了,便“国主积薪宫中,约尽室赴火死”,虽然后来没死成,但可见他虽胆小,虽然惧宋军如虎,但也不是不挣扎的,是个人都明白,做一国之君,总好过去为臣虏。

    这时被吕奉先一语惊心,尽管要他李煜因此就变成明君,起兵击宋那是绝对不可能,但也足够他愣上好一阵了。那班御前侍卫没李煜命令,也实在不敢出手挡吕奉先,最后不得不纷纷让开。

    吕布缓缓一步步地走出宫门,一路上,遇到他的宫女太监,无不如见了猛虎凶兽一样避开他,远远地避开他。吕奉先心中只感无比郁积,他也说不出为什么,只是很想杀人!他想做忠臣,难道这就是忠臣的下场?他不甘心!他心头有着前世今生的困惑,“三姓家奴”为人不齿,做忠臣是一杯毒酒。若不是那冯太监,他吕布不就这么结束了这转世为人的历程么?这就是忠臣,忠臣!这样的忠臣,哪里是人做的?

    他想到此处,一声长啸可裂金石,那避在边上的太监宫女,无不痛苦的捂着双耳,有几个禁卫本想把喧嚷之人制住,但赶了过来以后,远远见到吕布,那要把此人制住的念头却就无从生起,只望能劝他安静些。吕布的目光冷冷扫过,禁卫们却无端腿软了,这些平日枪棒了得,拳脚惊人,每每喝到酣时,走到江宁街头以武会友、五步杀一人的禁卫们,腿软了,在吕奉先那择人待噬的眼光中,他们哆嗦着,远远的缩进见不到的角落。

    吕奉先就这么一路走出去,直到走到宫门口,远远见了那仍在那里等他的穆桂英和樊知古,心头莫名的一温,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站住了。他站在那里,胸膛起伏,就是斩潘美,他也不曾这般艰难,就是杀入和州,他也气定神闲,就是前世战那刘大、关二、张老三,他吕温候也想战便战,想撤便撤。

    但这一刻他却觉得举步艰难,宫门外,那两个站在那里等他的人,哪里是两个人?是采石矶那五千慕名而来的百战勇士;是大别山把生死寄于他吕奉先的千余铁骑。他这一步,该往哪走?如这世间的事,可以只凭武勇来决定,那便好了,那便再无让他吕布头痛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吕布想到这里,不禁苦笑,这不可能,他也知道不可能,要是可能的话,西楚霸王就不会败;他人中吕布也不会有白门楼下的惨剧。这世上的事,许多事,偏偏不是靠武勇就可以解决问题的。

    “圣旨到!”这时他身后一个尖锐的鸭公嗓子吆喝了一声,一个小黄门托着黄绫包着的圣旨,飞奔而来,吕布冷冷转过身,他喝下了那杯酒,李煜赞他英雄、赠予披风的情义,吕奉先在心里已将其一笔勾消!余下的只有君臣之义了,君臣?吕温候前世杀了丁原,又杀了董卓,想杀就杀,心里几时曾把君臣之义当回事?呸!若李煜敢再构陷他,吕布立了心,便不须想了!再不二话,杀出江宁再做理会!

    那小黄门叫了一声:“刘纲接旨。”却见吕奉先只冷冷望着他,全然无半点跪下的打算,他刚才也是在殿里侍奉着的,知道个中来龙去脉,也见吕奉先对皇帝不假辞色长笑而出的,心知一个不好,自己怕就和传闻中那潘美一声,落得一个肉泥的下场,是以也不理会吕布跪不跪,只顾把圣旨念了:“……虞部郎中、史馆修撰刘纲,果断威武,直谏不阿,是故,封芜县伯,迁正四品上。钦此!”读罢,他见吕布面色稍有缓和,便低声道:“大人,快谢恩吧。”

    “芜县伯?芜县伯?哈哈哈!”吕奉先突然又笑了起来,李煜想来在他走后,是有些后悔了,但他吕奉先,便是前世当那三世家奴,也是堂堂大汉的温候;今世来当忠世,那杯酒喝下去,也算为他唐国死过一回,却弄了个芜县伯,却如何教他吕奉先能不笑?

    “某不受!”吕布望着那小黄门,他不想吓这小太监,只有弱势,才会去对更弱者张牙舞爪,吕奉先是强者,强者只会挑战强者,所以他并不想为难这小太监,只是对他道:“尔自回转,说与他知,某,不受!”

    “圣旨到!”吕布话刚说完,却又听一声吆喝,又一个小黄门捧着圣旨飞奔而来,那太监也是极有眼色的,见吕布一身冲天傲气站在那里,自己的同伴哭笑不得拿着圣旨,想必果然如娘娘所言一般,这刘大人铁了心逆旨不受了。当下也不敢去触霉头,叫吕布跪下,只是道:“刘纲接旨。”便展开圣旨,要往下念。

    谁知吕奉先中心中郁结,把手一挥,淡然道:“不用念了,只去与他说,某不受!”

    那小黄门喃喃道:“大人,这,这可是封候啊……”吕布冷然一笑,却也不与他说了,自顾便转身就要出宫门,他心中悲愤,转世以来一心执着想做的忠臣,谁知是个这样的下场,哪里还去听什么封赏?

    这时却听身后那如玉珠落盘般清脆动人的声响:“刘大人,请留步。”吕布听了,只觉心头一醒,回转身去,却见是那美艳脱俗的小周后,婀娜而来。吕布见了她几次,只觉她不单貌美倾国,也颇有良心,见她来唤自己,他本是英雄,哪里有把气往美人身上撒的道理?当下转身抱拳道:“见过娘娘。”

    小周后浅笑着,慢慢展开手中的黄绫对旨,单止那声音,便教人心醉:“……虞部郎中、史馆修撰刘纲,有比干之风,张须陀之勇,朕非无道之纣王、隋杨帝,此国之干城,此后决不损之分毫,今封宣城县候,迁从二品,赐紫金鱼袋。……”

    她读到这里却停了下来,只把美目看了吕布,却见吕布一点也不为所动,站在哪里,怕只是对自己刚才殿里代林仁肇说话的敬重,却不是因着皇家的威仪,她暗叹一声,只盼下面的话能安抚这位栋梁之材吧,她继续念道:“……刚强直理曰武,甲胄有劳曰襄,是故加封武襄宣城县候。迁润州节度使留后,即日着赴润州,望尔克己奉公,为国尽忠,钦此!”

    这一下,不单吕奉先,连边上的小黄门也震惊了,这真是前无古人啊!

    要知刚强直理曰武的这类谥字,臣子在生时,是不会有的,是死后按一生的功绩,再赐谥的。比如正史上几百年后的岳武穆,在生时,是不会有人叫他做岳武穆的。但这下直接就把武襄两字,在生前给了吕奉先,也就是说,起码青史上,已注定留下武,刚无欲,强不屈;襄,能征善战。这两个评价是跑不了的了。

    吕布一下子愣在哪里,他不是睁眼不识箩筐大字、只会舞刀骑马的武将,他是做过主薄的人,通晓文墨的,也正是因此,他被震惊了,青册留名,这身后名,本就要身名才定,但这时,却已知身后必有这武襄两字了,受,还是不受?

    但吕布还是没有谢恩,他只是站在那里,小周后雪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,她刚才花了很大才劝了李煜李了这份圣旨,却不肯就这么不了而了,她想了想,扬起螓首对吕布道:“你不是想名留青史么?民为重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便是皇上有千般不是,身为唐国之臣,你总得守卫这三千里河山啊!就算你不想理会这江山,这江南的百姓,你总不能让他们颤栗在宋军铁骑之下吧?”

    但吕奉先仍没有开口,他只是愣在那里,似乎对别人说什么都不大关心。小周后也是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儿,否则怎么会得那李煜垂爱?她只一思量,便道:“听说你使一把方天画戟,又很仰慕古时温候,你可曾想过,为何三国里,武勇最是过人的吕温候,后人的评价,却还不如刘备,甚至还不如孔融之类?”

    吕布一震!过了半晌,才苦涩地挤出几个字道:“他,他杀了丁原,又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错了!”小周后比李煜更明白时局,在正史上,她就问过,为什么要杀林仁肇了,她对吕布道:“吕布名声不好,却不是他‘三姓家奴’的原因!刘备投过的人,并不比他少。吕布名声不显的原因,在于他没有子民!刘备便看清了这一点,兵败时还带着大堆百姓,因为他有子民,便自有人去给他传诵,吕温候纵是英雄盖世,他没有子民,没有治下百姓,谁会去给他传诵呢?如果江南覆灭,这万千百姓都成了宋人,谁会去传诵那原来唐国里还有一个万夫不挡之勇的左突骑使英名?”

    吕布瞪着虎目,倒退了三步,张大口,竟说不出话来!小周后一席话完全颠覆了他转世以后的想法,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,对,对,也许这才是对了,一时间他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沸腾着,对旁人的言语全然不听不闻。

    等吕布清楚过来,却发觉不知何时,这圣旨已托在手上,那小周后已远去得只有那美妙背影了,他有点无奈地望着手上的圣旨,吕布心知,若他决心不接,就算心中迷茫之际,凭他盖世武功,哪里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?这圣旨在他手中,自然是自己恍恍惚惚之中,仍是想受,是以才会拿到手中的,想到此处,不禁又苦笑起来。

    无奈之下,吕布只好掏了两小锭银子,塞给边上一个劲作揖:“恭喜候爷,贺喜候爷!”的两个小黄门。再转身走出了宫门,不等迎上来的穆桂英和樊知古发问,只把那圣旨往他们手里一塞,淡然道:“让某静一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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