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番外 瑶草女童

上一丝愁色。

    “但愿菁菁没有出什么事……”

    三天时间，转瞬即逝。眼见已经到了第四天了，沈诸梁手心里的血线越来越长，他的心里开始发慌，对菁菁的担忧也越来越重。

    晌午，沈诸梁实在太饿，于是跑进林子里摘野果吃，然而，他却发现自己越走越不对劲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，他已走出了林子，放眼尽是破败的房屋、荒芜的街道，大道上尸横遍野。

    沈诸梁望着满目的痍疮，内心悲痛不已。这不就是今年年初，自己从王幾赶回郢都时，沿路所看到的一切吗？楚国各地，瘟疫横行，哀鸿四起，家家户户闭门不出，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。他毅然前往青丘，为的不就是拯救楚国的子民吗？

    沈诸梁闻着哭声来到墙角处的一个妇人身旁。

    妇人穿着一件破旧的麻衣躺在角落里，满身泥土。她脸色苍白，嘴唇干裂，口吐白沫，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怖。一个小男娃跪在她身边哭泣，紧紧地抓着她的双手，嘴里呢哝着一声声“阿娘”、“阿娘”。

    “小儿，别哭了，让哥哥看看你的阿娘。”

    沈诸梁从小孩手里拉过她母亲的手腕，轻轻为其把上脉。果不其然，是瘟疫。

    “看来，公子也是懂医之人。”

    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不知何时起出现在他身后。老叟衣着整洁，面色红润，老态龙钟，怀中还抱着一个木箱，看起来与这里的灾民大相径庭。

    老叟见沈诸梁对他一番打量，倒也不介意，只是将沈诸梁的手从妇人的手腕上拉过来，把木箱里的一株草药揉碎后抹在了沈诸梁的手上。

    沈诸梁一脸惊讶，老叟却只是笑笑。

    “既是懂医之人，也要学会预防，像方才那样莽撞地给病人把脉，只会让自己也受到感染。毕竟此疫，传染起来是很快的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先生。”沈诸梁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沈诸梁随那偶遇的慈祥老者来到一间茅屋。

    进屋便觉得，满室的药草香扑面而来，屋内堆积了各种各样的草药，案台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罐。

    “原来先生是位疾医，在这乱世，行医救人，可谓是功德无量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言重了，老朽可担当不起‘疾医’的尊称，老朽不过是略懂医术，为世人略施绵力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太过谦虚了。”

    老者笑而不语，将案台上的一瓶药罐拿起，用木冲子捣弄起来，一边捣一边细细地闻着里面散发出来的阵阵药草香。

    “老朽正在研制治疗瘟疫的良药，可惜，现在还差一味药引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竟知道治疗此疫的药方？”沈诸梁惊喜道，“大王令人寻方良久也未得佳音，巫医方士皆是束手无策，听说只有求得仙药才有可能得救。谁能料到，先生这里竟有此方！在下此次真是遇见贵人了！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老朽也只是无意间得此上古秘方，现下正打算研制出来医治外面的灾民，可惜……”

    “先生方才说还差一味药引，不知是何物？即便是千年人参、天山雪莲，在下也一定竭尽全力将它找到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莫急，此药引并非什么奇花异草，公子身上便有。”老者捋了捋胡须，难掩嘴角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哦？在下身上竟有？还请先生明言。”

    “此药引便是阳刚男子的鲜血。”老者将沈诸梁端详一番，沉吟道，“以鲜血作药引，乃是上古就流传下来的秘方，只可惜这村里皆是染了疾的老弱妇孺，他们的血皆不能用，就连老朽也不行，老朽年迈，即使欲用自己的鲜血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唯有那弱冠之年、身体强健的七尺男儿，才能满足这药引的需求。”

    “闻先生所言，便只有在下最适合不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此时此刻，也只有公子最合适了。”老者敛笑肃然，话锋陡然一转，“当然，献血毕竟伤身，公子要三思，一切全凭公子自愿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多虑了。当下自然是以治疗时疫、救助黎民为重，不过是让在下献上一点鲜血而已，在下自是义不容辞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啊。”

    老者找来一把匕首、一片纱布和一些止血的草药。他将匕首交到沈诸梁手中，道:“公子只需割破手腕，将鲜血滴进我这药罐里，待这药浆与鲜血相溶即可。事成，我便立刻为公子包扎，公子勿要担心。”

    沈诸梁笑言:“有先生在，在下甚是安心。”

    说罢，沈诸梁便将匕首的刀鞘拿下，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左手手腕割去。

    “住手!”

    大门被“哐啷”一声踢开，朦胧青烟间，一把利剑夺门飞入，朝那老者直直刺去。乍然间，老者幻化成一片黑雾，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沈诸梁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，周身的一切便全都消失不见，哪里还有什么茅屋、什么草药。

    青烟散去，轮廓渐渐清晰，只见黄衣女童站在不远处，神情凝重。那把刺向老者的利剑一个回旋，又重新飞回到了女童手里的剑鞘中。

    沈诸梁怔在原地，有些懵然。

    女童状似无奈，摇摇头道:“我与你说过，这里是幻境，一切都是假像。闭关前我还嘱咐过你，不要离开我，不要和任何人说话，你为何不听？方才要是我晚来一步，恐怕此刻你已命丧黄泉。”

    “莫非，方才的老人家是妖怪？那为何我的青锋剑毫无反应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那只是一个幻影。你以为妖怪傻吗，跑到你面前被你识出？你身上的青峰灵力，方圆百里的妖怪都能感应得到，他们虽不能近你身，却能借助这幻境变出幻影来诱骗你。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幻像，可一旦你用他们给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，那你的鲜血便会被这幻境所吸，直到你血尽而亡。”

    “真没想到，这幻境竟是这般恐怖。”

    “此幻境名为‘迷玄幻境’，是藤妖耗费千年修为布下的幻境。凡人若是落入其中，活不过五日，精血便会被幻境吸尽。而且，在这幻境中，布满了各种各样妖怪的幻影，这些妖怪都是藤妖的手下，以嗜血为生。他们乔装打扮，时常出现迷惑人类，令人类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鲜血，自愿献上的鲜血是最为纯净的，对他们的修为有极大的帮助。当然，如若被人识破他们的真面目，他们也会强行吸干人类的鲜血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说，无论怎样，人在这幻境里都是死路一条？那些无故失踪的村民，也都是这样惨死在这里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！傻呆子，让你守着我不要到处乱跑，你不听，偏要差点丢了小命才得到教训。”

    沈诸梁深知此次是自己的错，于是向女童鞠躬作揖，诚恳道：“之前是在下大意了，不听劝告，此次幸得小女儿相救，在下才得以保住性命。大恩不言谢，往后小女儿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，在下一定竭尽全力。”

    头一次见他态度这般恭顺，女童很是得意:“那是自然，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，你就算给我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!”她眉毛一挑，努嘴不满道:“还叫我小女儿，我都与你说过多少遍了，我可不是什么黄毛丫头！再说了，我也是有名字的!”

    沈诸梁忽然扬起一抹清浅的笑，问道：“那么，敢问姑娘芳名？”

    他唇瓣弯起，笑如春风，嘴角的笑意似一圈涟漪，荡漾到了眼底深处。

    女童被他瞧得双颊生嫣，不知为何，她竟觉得他眼里充满了令她熟悉的宠溺，那一刻，仿佛天地全无，而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。

    女童垂首侧过身子，避开他的视线，柔声答道：“我叫，瑶儿。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小得出奇，不似以前那般张扬，竟有着闺中豆蔻女子一般的娇羞。

    “是‘投我以木桃，报之以琼瑶。’的‘瑶’吗？”沈诸梁笑问。

    她抬眸望去，与那双清澈的眼眸相对，倏然，只觉心底寒冰乍裂，一汪春水荡漾开来。这是千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感觉，此刻，汹涌而至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匪报也，永以为好也。”